公元618年，天下大亂，隋煬帝見天下局勢已經無可更改，心灰意冷間準備遷居他處。宇文化及為首的叛軍聯合逼迫隋煬帝，令屬下將其勒死在江都。

收拾完東西，那少年趕來為她送行。

“姑娘，我知留不住你，這些點心是我娘的一點心意，您收下吧？”他說的真誠，紫菀並未推脫，收好之後上了馬車，那少年遠遠地還看著她。

路上車夫自言自語“這揚州不錯，怎地還有人往那紛爭之地去的？”

隋朝大勢已去，宇文化及自立為主，她幫助蒼術得到他想要的，再無留在揚州的理由了。

“為何又要離去？”思緒飛揚間，那熟悉的藥香氣又漾在鼻翼旁，她用手撐開車窗，兩人在行走的車上身子輕輕的搖晃。蒼術伸出手輕撫著她的臉，指尖微涼指尖下是她溫熱的肌膚。

她側開臉用手擋開他又伸過來的手“大人還未找到回去的辦法嗎？”

他微微點了點頭，又擡頭望她“找到了，找尋的那些法器，在結合帝王之心，我的功力又會大增不少！”

“紫菀！”他握住她的手，溫聲的懇求“跟我走吧，不要在奔波了，等我渡過這些難關，我為你建成一座宮殿！”

搖頭，抽離他的手。揚州城裏飄揚的白色花瓣輕舞，她伸出窗外接過一片，花瓣在掌心微顫，她小心的捧著。

“大人，你不必再勸我了，我的命你改不了，這麽多年了您就像兄長與父親一樣。除此之外，我們什麽也不是！大人，紫菀感激你的養育與教導之恩，我從來都沒有怨恨過你，我知道，你這樣的身份，你是身不由己。你還有皇後娘娘，你的孩子，我......我孤家一人，這樣已經是最好的了！”

“你要去哪裏？”

“天大地大，我想到處走走！”

“這麽多年，你離開自己的國家，漂泊這麽久也沒有找到自己的歸宿。紫菀，我錯了，你是個好姑娘，我不該這般對你！”

突然鼻翼酸楚，紫菀狠狠的掐著自己的手掌，她輕合眼睫再擡眸一片清明，她悄悄的深呼一口氣。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，蒼術看著她溫潤的臉越發的柔，知道再也留不住這個外表如冷淩清雪的女子。她自小聰慧，跟著他勤奮愛學，十多年的宮廷生活使她看慣皇家的世態模樣。

細數著她的好處，好似怎麽也數不完，她外剛內柔，一副清冷的性子也不知是和誰學的。這麽多年她的眼中也只是跟著自己，如果沒有和親。

“紫菀，如果沒有和親，你還會留在東洵嗎？”

“算命的說我不適合留在宮廷，是個顛沛流離的命！即使沒有和親，我也許會回到民間去，找一塊藥田，安安分分的過完一生！”

蒼術聽了她的話失了神，哦了一聲沒有再答話，馬車搖搖晃晃間已經出了揚州城外，潔白飄舞的瓊花漸漸地遠去。

找一塊藥田，安安分分的過完一生，遠離這一切的世態紛爭，多麽好的向往......可惜，這不是他的。他笑，心裏竟然帶著妒忌。

“紫菀，你可知......我一輩子都不可能，成為你這樣的人！”

“我知道，陛下的父親為了得到你們族人的力量，將皇後娘娘強行帶回東洵......這些隨著時間越來越深的仇恨進駐了你的心裏，我勸不了你，大人，我是個軟弱的女子......”蒼術抓住她的手，力道從未有過的強大，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，長長的睫毛下一抹濃重的陰歷，紫菀心中猛的一跳。

“紫菀！”他的聲音忽而變的沙啞“你明明是和我一樣的！”

他盯著她的眼，眼底一股流轉的暗沈的陰郁，衣袍上的水墨似乎在湧動著，詭異的，仿佛張著利爪的魔物“我知道你命定的那個人是誰了，想不到是他，我以為，你放棄了這麽愛著你的男人都是為了我！紫菀，你此番是準備前往西域，只為了他句玩笑一般的承諾對麽？”

“放手！”

“我與你在這裏十年，你以為我會不知道這個大地的局勢？現如今又是一番天翻地覆的變換，隋朝滅亡了。不久後一個新的朝代又要到來，那個神女所說的都是真的，沒有一個朝代會永遠的持久下去。好比那個人，他的時代就快要完了，也許已經覆滅了，你還要義無反顧的追尋嗎？紫菀，你心中的自由是什麽？是將自己逼向一條沒有退路的絕路上嗎？”

蒼術如何不是要將自己往那仇恨的深淵中推下去，只是他太偏執，渾然不知道自己已經入魔太深。使勁的掙了掙，未果，她一雙眼陷入冰冷，望著他不再說話。

“你生氣了嗎？我會殺光他們所有人，包括那些自以為是的弒神，我會回去的，打開迷惘森林毀掉龍淵，魔王一定不會放過龍族的！”

紫菀心驚，原來他不止是要對付龍翟，可是神魔大戰之時，整個東洵可以抵擋的了嗎？

“你可知，東洵的地勢，迷惘森林是不可以......”

“紫菀，這麽多年你原來也想明白了，迷惘森林從來都不是困住東洵的主要原因，可是，我就是要引出魔王來殺光所有的龍族！我知道那個魔王並不是普通的魔族，只要集合所有像他這樣的力量，也是該找龍族算賬的時候了！千百年，我等了這麽久！”

“你是誰？”

他笑，紫菀只覺得那笑容醜惡，他頂著蒼術的皮活著，欺騙著她和身邊所有的人？他撫了撫自己的臉“你莫擔憂，我一直都是這張臉！”

她腦中的神經急跳，身下如坐毛氈強忍著跳下馬車的渴望，掀開車簾馬夫的身影早已不見，周圍千裏昏暗一片，那馬早已不是普通的馬，猩紅著一張眼睛如同噴濺的火，嘴巴裏噴出渾濁的煙霧。

這裏已經不是平常的凡世，她強行令自己鎮定下來，擡頭望著蒼術，他的眼發出暗紅的光，身上的水墨早已扭曲成奇特的紋路。原來他早已經預謀好了！

“你......你一直都是，為什麽還要騙我，你是將靈魂交換出去。我們，一切的人都是你利用的！”

“我想要得到了，從來都沒有得不到！”他伸出手，指甲迅速變長，他愛戀的撫摸著她的臉，呢喃著“紫菀，那個叫做木遙的男子，他的靈魂被我吞噬了！我竟然沒有想到這是一個如此執著的靈魂！！”

手腕上的白玉鐲變得很燙，剎那間隨著他吻向她的唇時變成黑色，他深吻著在探出舌尖時被她一口咬住。他輕笑，唇上鮮血流出，如同地獄中嗜血的鬼魂。

提起她的手腕，黑玉上湧動著不明的暗紋，偏偏上面還有幾顆猩紅如血的寶石，他的聲音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，黯啞不再像往常一般是清潤的年輕男子的聲音。“你看，這上面都是為了你死去的人的靈魂化成的，和親時那些宮人、販賣你的人、那個將軍的、被你殺死的、想要害你的！紫菀，下一個會是誰呢？”

他低著她的額頭，紫菀心中冰冷一片，心中愕然他已成魔了！

不，不是。他本來就是魔，沈浮了這麽多年，千年來積壓的怨念使他變成了這般模樣。他到底想要什麽？奪取這麽多的靈魂，難道只是想要得到自己這些年來的蹤跡嗎？蒼術變了，變得可怕，可是這是他原本的模樣？可是自己還有什麽利用價值呢？

“你要我的心，我的靈魂，你都拿去！”

“怎麽會？”胸口一緊，她渾身顫抖，他冰冷的呼吸親吻著她的側臉，蒼術感覺她胸膛中跳動的心臟“我不會殺了你，紫菀......”他又想吻她，她偏開臉躲開。

“不要再自欺欺人了。蒼術，你愛的人在東洵。......我已經是可汗的女人！”

他心中猛地一痛，伸出手卡住她的脖子，眼中燃燒著，馬車外淩厲的風吹進來，他怒吼著“紫菀，你是屬於我的！”

她無法反抗，只願可以早日結束與他這般糾纏！下一個是誰，難道不是自己？

“你想的美！我不會殺你，但我不會放過那個人！”他松開她又重重的吻下去，口中頓時彌漫著血的腥味，可是她掙脫不了，那種令人作嘔的味道持續了許久才停歇，他松開她又抱緊“紫菀，你為何要逼我？我本不想傷害你的！他的時代已經結束了，現在帶著殘兵在逃亡的路上，只有我控制他的手下，你認為他還可以有命來尋你嗎？紫菀，你我都是有罪的，你身上背負的那些靈魂，你掙脫不了的！”

她閉上眼睛不再掙紮，蒼術滿意的笑著，陶醉著。

突然心臟被冰冷的匕首刺穿！

紫菀用盡全力絞碎他的心肺，不管怎麽說此時他還是凡人的軀體，如此大的傷害還是可以阻擋他的。黑紅的血液從他的胸口流出，推開他，他冷冷的看著她，鼻子和嘴巴湧出大量的鮮血，滴落在他淡綠水墨畫的錦衣上。拔出刀的時候胸口的血噴濺了她一身，她握緊那柄彎月刀渾身顫抖，那是在隋時他派人送給她護身用的。

腦海中仿佛還是初見他時的樣子，多年前還是他年少的模樣，雨霧中一襲青竹水墨灰色的衣裳，溫潤如玉峨眉青煙淡掃，行走間舉止淡雅，立地如青山翠竹。

他認真教她念書，學習藥理，救死扶傷。這麽多年過去了，她一雙手采摘過那麽多的藥草，救過很多人......他是師傅，是兄長，亦是父親，養育和培育她。他那樣善良，那樣美好，身邊的女子愛他敬他，盼望著與他美好的姻緣。他深得君主的信任，允他至高無上的醫位。

她一直記得自己的命是他救得，教她所有做人的道理，於是她也如同那些愛慕他的女子一般，將心中對於美好的愛情為他所動，為他所留。可是時光終究還是蹉跎了一切，他並非自己期盼的那般，他早已有了自己的良人，而自己什麽都不是。

皇後，還有他的孩子。她只有一顆心，什麽都沒有。以為蒼術是幸福的，可是......

眼淚洶湧流出，可惜......可惜到了現在這個地步。

搖頭“對不起！我會返回大漠，如果找到他的屍體，我會和他長眠在那裏！蒼術，我要離開你，你這一生是凡人......卻因我而死！對不起......”

他眼中的光慢慢的熄滅，身子直挺挺地往邊上倒下去，血液染紅了他的衣袍。

馬車劇烈的搖晃起來，馬高聲的嘶吼著......

當一切重新歸於寧靜，紫菀握了握手腕，低頭在腳邊發現了玉鐲的碎片，潔白的晶瑩的光澤。她笑了笑，腳背上還沾著蒼術的血液，不遠處是蒼術的屍體，她站起來卻安然無恙。她將懷中的手帕拿出來，將鐲子的碎片包好，放進土裏埋了。

最後的時候是這鐲子救了自己，可是它卻碎了，紫菀在心中說了聲謝謝。馬也摔死了，她遙望著不知道方向的路，又看了看靜靜的躺在土地上的蒼術，收拾了些可以用的行李頭也不回的離去了。

她在心中默念，永別了，蒼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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